乐生

四、

闵玧其此刻坐在一家咖啡馆里躲雨，他走得太急，连暗沉的天色都未曾注意，于是伞也没拿就这么出了门。走之前他对上田柾国的目光，短暂停留了两秒又匆忙闪躲——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。买完东西远处突然雷声大作，大雨瓢泼之前他走进一家咖啡店，照例要了杯冰美式。

等待的空余里他望着窗户上的雨滴出了神。田柾国的话在他耳边不断回响，他用那样真挚的眼神问他喜不喜欢他，然而于他而言对方一直都是像弟弟一样的存在——他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。但就是这样乖巧的弟弟就在刚刚强吻了他。闵玧其早就记不清上次接吻是在什么时候，这次的体验实在太差，对方还是田柾国。比起享受反而惊吓的成分更多一点。他咬了咬嘴唇，仿佛那里还有田柾国的触感。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他对自己的感情，然后又热切地等待自己的回答。

其实当时闵玧其差点就点了头。他当然喜欢他呀，就像喜欢其他成员一样，但他知道田柾国的喜欢已经越了界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更多的复杂意味。

他接过咖啡，走到一张靠窗的桌坐了下来。雨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，临近饭点他总得回去，朴智旻发短信问他在哪，闵玧其说自己没带伞，买完东西在咖啡馆躲雨，下一秒田柾国的电话就打过来了，闵玧其都能想象他坐在朴智旻旁边眼巴巴地等着自己的短信的样子。他犹豫了会儿还是接了。

“哥我来接你，你不要乱跑啊。”

“噢。”

咖啡还有半杯的时候田柾国就到了，闵玧其一眼就看到了他，田柾国没进去，贴在窗户那边傻乎乎地对着他哥笑，脸上有几滴雨顺着刘海流下来，看得闵玧其心头一动。

田柾国其实拿了两把伞过来，但是闵玧其本能地钻到他那把下面，肩膀与肩膀差点就要碰到。两个人一开始都没说话。雨声好响，田柾国还以为是自己心跳得太快。他有意没意地往闵玧其那边靠，生怕他被雨淋到。

“哥，今天的事……对不起。”他鼓足勇气开了口。闵玧其直视前方，淡淡地说了句没事。田柾国心里揣摩了一万遍这句话什么意思，是说亲了他没事吗？？？

“可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，玧其哥。”

闵玧其叹了口气，“听着柾国，你还太小，你只是把对我的憧憬错当成了喜欢……”

“不是的！”田柾国停下脚步，“我本来想把这份感情一直埋在心底的，但是相处下去才发现太难了，我没法不去注意你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，甚至为了你能多看我几眼我想方设法引起你的注意。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世界里全都是你了……”

“够了。”闵玧其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，“快走吧。雨太大了。”

“为什么不让我说？”田柾国丢掉伞，直接冲上去抓住他的手，“玧其哥，你看着我的眼睛，我把我的心我的全部都掏出来血淋淋地摊在你面前，你连一个回答都不愿意给我吗？”

“这不是爱情。”

“是不是不是由你说了算的。”

闵玧其咬牙，他抽回被握得生痛的手，忍无可忍地抓住田柾国的领子，抵着他的额头，两人被打湿的刘海贴着眼睛。他看着他的眼睛，眼神冰冷，“我从来都把你当做弟弟看待，我的良知告诉我我不能，这太沉重了柾国，你可以什么都不想地说出喜欢这种话，但是你从来不会考虑这之后的后果。恋爱从来就不是两情相悦就能在一起这么简单的事你明白吗？”

田柾国被骂得说不出话，闵玧其松开他，把伞捡了回来重新撑开。为了照顾哥哥的身高田柾国又默默地把伞拿了过来，碰到闵玧其手的瞬间他能明显感觉到他抖了一下。田柾国心里想不应该是这样的，他本来只是想先道个歉，再好好地问一下闵玧其的想法，现在却惹得他发这么大火。自己真是太没用了。他偷偷地瞥向闵玧其，他披了件薄薄的外套就出来了，耳朵被冻得通红，嘴唇反而发白，刚刚触碰到的手也冷得可怕。脸上纹丝不动身体却微微发着抖。

玧其哥一定很冷吧，再加上刚刚还淋了雨。明明才被骂过，田柾国还是心疼地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他，闵玧其一开始死活不要，田柾国怒了，“你为什么一定要逞这种不必要的强，非得感冒了才好受吗？既然知道自己是哥哥的话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爱惜一下自己呢？？”

闵玧其本来只是在赌气，田柾国这么一说他只能屈服了。田柾国的外套比他大了一个码子，长长的袖子包住了他整只手，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确实好受得多。刚刚冷风吹得他都快失去了思考的能力。田柾国把手伸进袖子握住他的手，他下意识地想躲，结果这家伙死死不肯放开。他的手好暖和，闵玧其没再反抗。他想起之前聚餐的那个晚上，田柾国也这么拉着他，那时关系的平衡尚未被打破，他们仍然是关系很好的兄弟兼朋友，如果不是那个吻他们本来可以一直这样下去。

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？闵玧其感觉身体好累，心也跟着疲倦。回家以后他饭都没吃直接回房睡了觉。其他人问起柾国他只说玧其哥累了。朴智旻看他表情不对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，饭后他把他偷偷拉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，田柾国把事情复述了一遍。

“所以你不但没有道歉成功还把玧其哥惹生气了？？？”

“总的来说就是这样……”田柾国耷拉着脑袋，“朴智旻我感觉我要凉了，玧其哥会不会根本不喜欢我啊？”

“刚告白就这么去咄咄逼人，你总得给他一点考虑的时间吧？玧其哥有时候挺缺乏安全感的，他很少袒露真心。你不能太逼他。”

田柾国想起上次他喝醉了后的伤心模样，或许自己对他的了解远没有想象得那么深入。可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接近他，闵玧其确实像猫，稍微靠近一步就会躲得好远好远。

“朴智旻，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痛苦的事。”

“喜欢谁啊这么痛苦？”金南俊拖着毛绒拖鞋走过来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。朴智旻耸耸肩，指了指田柾国，又指指闵玧其房间的方向。

“真的假的？”金南俊吓了一跳，“田柾国你小子行的啊，不过不是我说，你这下算是遇到个难弄的主了——我跟这哥认识这么多年就没看他谈过什么正经恋爱。”

“玧其哥有过喜欢的女生吗？”

“废话。人家好歹也是个男的好吗。高中的时候有暗恋过他的女生给他写了情书，至于后来就不知道了。这家伙满脑子都是他的音乐音乐，这方面简直一窍不通。”

田柾国心里默默吐槽就是这种人还写了那么多一言难尽的情歌……不过听到有女生给闵玧其写情书的时候他心里居然有点酸酸的。

“南俊哥，那你看我该怎么办啊？”

金南俊没回答他，对着门口喊道：“门后那几个你们可以出来了谢谢，那么大的人头真当我没看见吗？？”田柾国一脸黑人问号地看着其他几个哥哥从门后钻出来。

“你们怎么？？？”

“柾国，你要明白八卦是人的天性，”金硕珍一脸严肃地解释着。“况且事关我可爱的室友我必须指点指点你。”郑号锡赞同地点点头，金泰亨表示我只是来看热闹的。

田柾国长叹一口气，“你们别给我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，本来玧其哥就不待见我。”

“不是我吹柾国，这种事你就该找我这种专业的。不就是追个闵玧其吗，听哥指挥，哥保准帮你拿下。我俩室友那么久我还不了解他吗？别说一个闵玧其，十个我也帮你追到！”

朴智旻冷不丁地来了句“哥，你明明也没谈过吧？”

金泰亨和金南俊爆笑。田柾国抱着头绝望地瘫在椅子上，这帮哥哥除了打趣他根本没有啥实质性的建议。

“没谈过怎么了？柾国你听我的，要追一个男人首先就要俘获他的胃。”

“哥，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手里拿着的那本恋爱指南。”

“金南俊你能不能闭嘴！你行你上啊？？找我茬算什么男人？”

“球球你们出去吧……”田柾国本来心里就憋屈，他把哥哥全都赶了出去，留自己一个人在房间。他拿出手机给闵玧其发了条短信：

“玧其哥，你消气了吗？”他还加了一个可爱的小表情。

“没有。”简短的回复真是一如本人。田柾国觉得好笑，他没想到他会回这么快。

“哥，我不逼你，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就请跟我说一声。但是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的！”

闵玧其没再回复。他总不能说，好那你继续吧这种话，一旦背负上只会让自己更累。这种事他再明白不过了。他懒得再想，困意席卷了他。他放下手机，在一片雨声中沉沉睡去。

他梦到田柾国捏着他的肩膀高声质问他，力气大得好像要把他整个人捏碎。他说，哥，为什么，为什么你不接受我。一遍又一遍好像梦魇追着他跑。他发不出声音，梦的最后他打了田柾国一拳，田柾国摸着流血的嘴角，说哥，你怎么能这么狠心。你怎么能。

闵玧其惊出一身冷汗。他向床边摸去，想看看现在几点，结果反被抓住了手。闵玧其猛地起身才发现是金硕珍。

“我听到你在说梦话所以过来看了看。做噩梦了？”

“……是。”

“因为柾国的事？”

闵玧其想不愧是多年室友一猜就中。他没点头，也没否认。

“你何必这么抗拒他。”

“他只是荷尔蒙过剩，想找个发泄的地方。”

“柾国可不这么想。玧其，你只是在逃避问题。我劝你好好想清楚，然后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。你要是真的不喜欢就趁早说清楚。很晚了，继续睡吧。”

他喜欢他吗？他不知道。就像田柾国分不清喜欢和憧憬，他也不知道弟弟和恋人的界限在哪里。

他彻夜无眠。